谈谈特德·休斯的《小血》
小血。这个名字可以属于口头传说，属于童话故事，属于《仲夏夜之梦》的世界。它可以是Peaseblossom和Mustardseed的同源词，是从Peter Quince或Robin Starveling的谈话中逃出来的一种东西。就像莎士比亚的仙女们的名字（小血吞吃“疗伤的土地”这个事实确认了我的印象），它可以是民间药物的一种成份，从小鸟被切开的脖子或老处女刺
而这首诗当然也属于这样的汇编。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卷册里，这是《乌鸦》所唱的最后的、也是最温柔的歌，紧跟在《两首爱斯基摩之歌》的冻原的鸟叫声后面。在领受了了《乌鸦》里的其他作品的“贝西默怒视（Bessemer glare）”之后再来读这首诗，就像是暴露在某种有治疗效果的射线里。就像“吞吃疗伤的土地”，并至少在其中找到一段记忆、对土地在前原子时代的善的记忆。这种温柔也许可以说明，为什么特德会带着特定的微妙和紧张感朗读这首诗，为什么他会如此优雅而清晰地读出“eating”的t以及“medical”的d和坚硬的c，以致于它们就像一只鸟的骨架上小小的细骨。比如说，一只知更鸟的骨架，因为当我的心灵之眼第一次朝小血这个名字带来的形象及声音眨眼时，我瞥见的是一只知更鸟的胸膛－－即使诗里提到红雀，也没有把这个形象赶走。
小血，这个名字，只是这个名字……仿效Edward Thomas的话很是恰切，因为在一定程度上，这是一首和《Adlestrop》类似的诗：一个专有名称那抒情的颤栗在表面之下释放出种种力量。而且在两位诗人之间还有另一种联系：他们都被佛兰德斯战争的阴影所困扰；英国远征军让他们入迷，于是他们也笼罩在一些更早的远征的阴影里，比如在Agincourt达到顶点的那一次。事实上，我们也很可能会在莎士比亚的一出历史剧的“戏剧角色”中找到小血，尽管和他更合拍的，很可能是《亨利四世》中福斯塔夫所说的“注定要死的人，注定要死的人”当中那些可悲的恶魔，而不是《亨利五世》里浴血奋战的士兵：他更应该与Mouldy、Shadow、Wart、Feeble、Bullcalf为伍，而不是与Gower、Fluellen、Macmorris为伍。
但我们又怎么能确定小血就是“他”？在这个“小小的没有骨头小小的没有皮肤的”小血身上有一种雌雄同体的元素，有一种青春期之前的、类似天使（Ariel）的东西。这首诗出现在一本为“纪念Assia和Shura”而写的书的末尾；这一缕幽灵般的舞者很容易与小女孩的阴影相混合，而与此同时，这个小女孩“长得如此明智长得如此糟糕/吮吸死亡发霉的乳头”。这首诗的背景肯定是创伤性的、甚或灾难性的事件：旋风的收割者祈求群山落在他们身上，而现在，“在群山中躲避群山”，某种在母牛头骨的眼窝里激动的东西，一种后核时代的小鸟，某种像再来的怜悯一样脆弱的东西，那“赤裸的、新生的婴儿/跨越爆炸”，特德（在《莎士比亚与完整存在的女神》中）将这个意像解读为对“一种新的痛苦的变形”的预期。
他将这种变形的特征归纳为：理解的平面从悲剧转向超越，而我总是倾向于把《小血》读解为这种转换的一个实例。就像是在最后一刻，恩典进入被乌鸦诅咒的宇宙，而一个迄今为止像古代的水手一样有强迫症的、自我鞭挞的声音突然发现，它也可以祈祷。早在《生日信札》出版之前二十五年多，早在《言论自由》这首清晰地转向超越的诗出现之前，小血就领受了这个小小的顿悟时刻，坐在诗人的手指上，在他的耳中歌唱，唱着预兆与祷告之歌。
祷告的音符是一种预期：《小血》期盼《言论自由》的出现，在后面这首诗里，特德想像了一场在永恒之中举行的生日宴会。西尔维亚·普拉斯的阴影正在被庆祝，天使栖息在她的膝盖上，在死者的土地上飘荡着欢快的笑声。“就这样吧”，后面这首诗说：“让天使栖息在膝盖上，让星星不再伤害而是‘在笑声中摇荡’。”但祷告的音符也承认，在未来所有的诗背后的理解将会变得黯淡，而给予《小血》以神秘的、奉献的力量的，是这种悲剧性的理解与另一种更为超越的欲望和意识的共存。
附原诗: